在临床上，碰到愚昧又固执的患者，你会怎么办？
产妇情况危急却拒绝手术，大三甲医生无奈下跪
7月23日凌晨，在全网拥有几百万粉丝的医生大V——北京大学深圳医院刘淼副主任医师发了这样一条微博：
图源：微博截图
“真的，淼哥刚刚当众给孕妈一家跪下了，真是逼到没办法。
没啥事，不会有人大晚上往医院跑吧？疤痕子宫的孕妈，评估阴道分娩风险很大，要求剖宫产，宫缩2、3分钟一次，可孕妈和老公死活不签字不同意手术。
为啥呢？非要说现在这个时辰不好，要等2个小时后。深更半夜，一群医生护士守在旁边劝不动，淼哥说的自己快哭了，真是活久见，2024年的深圳还能遇上这样一家人，淼哥崩溃了。
孕产妇是不能出事的，出了事上上下下全都得脱几层皮，并且在现行制度下，一旦有事，就是接诊医生的错，没人会管当时发生了什么，只会不停追责、挨批、罚款、被砍……
淼哥扑通一下跪下了，啥颜面，啥尊严。孕产妇没有出事就是最大的尊严，没有事后被追责就是最大的底线，反正天花板上有摄像头，淼哥已经尽力了。”
此事一出后，立即在业内引发了热烈的讨论，其中不少同行说出了相似经历：
一位医生非常赞同刘淼医生的做法，并表示：“当年我还是神经内科医生的时候，有个家属强烈要求我给蛛网膜下腔出血的患者放血，说扎一针就好了，还给我下跪。后来我把她引到有摄像头的地方，也给她跪下了。那一年，我28岁……哎！”
还有一位医生也回忆起了自己的心酸过往：“这事我也干过！49岁的急性心梗患者和家属死活不同意做检查、手术、溶栓，不去ICU，也不转院。还说我们吓他就为了搞钱，把医院领导都给惊动了。之后，在一个有摄像头的地方我也给跪了………最后他真的死了，在自家的车里。后怕啊！”
在评论区，许多医生根据之前的前车之鉴，纷纷表示“脱皮”“追责”的过程太难受，“换我，我也跪”。
但是也有人持不同意见，男儿膝下有黄金，完全可以及时汇报、请示上级。更何况博主还有百万粉丝，这会形成不好的影响，甚至还有人犀利评论：“难不成以后医生碰到难搞的患者都要下跪吗？”
碰到难搞的患者，医生该怎么办？
我们先听一个故事——
近日，一位博主@大臭和小臭的幸福生活 在网上分享了一个发生在他们医院的一个故事，大致内容是：
一位孕27周、胎盘早剥、大出血的产妇经过抢救后取出了孩子，可孩子基本没有生命体征，经过抢救后也没能活过来。
产妇这边，她的情况亦是十分危急，需要输血、输血浆、输纤维蛋白等，可当医生找家属签署输血知情同意书时，产妇的婆婆却犹豫了，并表示“这么贵呀？我们不用不行吗？我们回家多吃点好的补补吧，不用了，太贵了。”
面对医护人员的极力劝说，产妇家属依旧执迷不悟，主任得知情况后立即打电话报警并通知医务科，并把现场拍摄到的视频传给警察。没想到，在医务科和警察的劝说下，十来分钟的时间，家属就签好了输血知情同意书和自费药品使用同意书。
报警！通知医务科！这个解题方法或许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新思路。
但是我们必须承认，在复杂的临床应对中，这个方法并不适配所有场景。
面对一些网友的质疑，刘淼医生发微博表示：“任何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后，都是血淋淋的教训。想当年，首都那个坚决拒绝剖宫产后来产妇死亡事件，如果有类似的举措，估计家属闹的时候孰是孰非一目了然。一个人抱着点着的炸药包站在面前，说要等一下，小伙伴们能想到的其他解决方法，淼哥怎会不知？别扯了，肯定成本更高风险更大。”
针对此事，北京某医院急诊科刘医生在接受医脉通采访时表示：“只要产妇出现了问题，肯定是要追责的。面对这种情况，医生怎么做都是有风险的。一般情况下，医院都是有相应的诊疗流程，患者或家属拒绝的话，需要上报医务科，然后再经医务科上报院里总值班来调解、决定。”刘医生还补充道，“在北京，如果出现这种事，医院可以报告北京市危重孕产妇救治管理办公室出面协调。”
最后，刘医生提醒到：“对于难搞的患者，该上报上报、该通知通知，尽量把压在自己身上的责任减小一些。”
写到这里，小编与许多医生朋友一样，对刘淼医生产生无尽钦佩，因为那一跪，不仅仅是抛弃了医者所谓的“颜面与尊严”，更是赌上了自己的名誉与前程。
试想，但凡剖宫产中产妇和新生儿有个三长两短，家属第一个找的就是刘淼医生。
而刘淼医生不可能没有想到这个风险，但是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做了。
在舆论发酵后，刘淼医生在微博上发了罗曼·罗兰曾说的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热爱它。”
图源：微博截图
你看，这是一位真正把患者的生死看得比自己的前程更为重要的医生。
不过，我们也不能忽视这个选择后的另一个动机。
医生当然怕产妇出事，因为生命可贵，本该敬畏，另一方面，医生也怕出事之后，一系列的追责、挨批、罚款甚至是被抹黑、被砍……
可从理性层面来讲，如果有完善、合理的制度保驾护航，医生又何苦牺牲自己的尊严来求得自保？
深究之后，看到的更是为医者的苍凉与悲哀。
请让医生站起来救人
刘淼医生为何要跪下救人？
或许可以从17年前发生在北京朝阳医院的一起“拒绝剖宫产致产妇死亡”事件中找到答案。
2007年，李丽云孕期超过41周，属于过期妊娠，如果不立即行剖宫产手术，会危及生命。
到了医院后，哪怕李丽云已陷入昏迷，全身水肿，其所谓的“丈夫”肖志军，竟先后多次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最终，院方竭力抢救3个小时，但还是一尸两命。
当时，全国上下舆论哗然，肖志军和朝阳医院均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案发后，肖志军毫无悔意，将一切责任都推到了医院的身上，无底线的扭曲事实，抹黑医院。李丽云的父母更是不分青红皂白，起诉医院见死不救，索赔高达121万余元。
不过，最终法院裁定：“医院无过失！”而医院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给予李丽云家属10万元的救助金。
在这件事上，无辜的除了李丽云和她的孩子，还有有苦难言医院。而这样一个典型案例也深深影响了后续医生相似场景中的决策。
上文朝阳医院虽遭受了舆论的攻击，但还好最终得到了法律的庇护。而如今这样的环境下，医生无疑更难做。
一位来自湖北的医生表示：“别的病你只要做好告知义务，签字留证，就没问题。孕产妇不一样，每个孕妇都有全省联网的档案，孕妇和新生儿的意外都是有指标的，真出了问题，从省里一层一层的追责，真追责到你头上来了，签的字、录的视频没用，只会说你违反医疗原则、沟通不当等等，给你扣一堆帽子。”
我国政府历来重视孕产妇安全保障工作，孕产妇死亡率、新生儿死亡率是政府目标责任考核的重要指标，这两个指标均纳入医疗机构绩效考核和各项医疗机构评审中，因此，医院对每一例孕产妇或者新生儿死亡病例都高度重视。
而医生作为最末端的执行者，他们当然希望他所在的环节不要出岔子。但他们的前方，没有给他们过滤风险、甚至没有告诉他们风险来临时该怎么办……
可面对这样一个大主题，哪能凭借医生一己之力堵住所有隐患？
因此相关医院、部门是否应该梳理下现有流程是否合理？而如何做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卫患者安全和捍卫医者尊严？
或许，这才是这一跪后最应该思考的问题，而非一味的质疑、抨击。
责编｜亦一 阿泰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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