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3年的德国，在一个叫韦尔斯泰因的地方，有几片“被诅咒的草场”。
每过盛夏，在这呆过的牛羊就会突发狂躁，接着便一群群倒下，七孔流黑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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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怀疑草里有毒，试过将这几片草场荒置，但不管荒个几年，只要牛羊进去吃草，都会再次暴毙。
然而，更可怕的是这病还会传给人。
虽然死亡率不像当时有“死神”之称的霍乱、鼠疫那么高，但人只要染上，就会皮肤溃烂，坏死的肌肉像豆腐渣样层层坍塌，直至见骨。
最后，重则全身烂死，轻则可能在身上留下黑炭般的疤痕，终生渗血，奇臭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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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位天天“摸鱼”的乡村医生
居然摸出了这个被诅咒的秘密
村里当时有个医官，叫科赫。
这人医术不错，就是有点爱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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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港真，科赫摸的鱼，可有点高级——
看显微镜，沉醉于微观世界里。
要说他为啥会到韦尔斯泰因这个小村里当医官，也要从他痴迷显微镜的事说起。
科赫所处的19世纪中期，恰好是显微镜开始从“某些小众科学家的玩具”变为“医学研究的新设备”的迸发期。
那感觉，就好比当年的70后，成年后突遇计算机时代，即使主业不靠电脑吃饭，但出于兴趣，也想花巨款买台电脑，没事就在家捣腾。
科赫也是，他童年爱玩放大镜，成年就迷上了显微镜，当时微生物学还没成型，玩显微镜不能当饭吃，想持续玩就得有钱有闲。
为了维持这份爱好，医科毕业的科赫辞去了“钱少活多”的德国汉堡（相当于咱们现在的北上广）大医院的助理工作，跑去乡下医院做医生+副业开私人诊所，终于摆脱贫困。
但很快他又不爽了！
因为每天主业副业996，钱虽不愁，可没空玩了，于是他又辞职了。
咋办？他决定去考个编！
1872年，科赫考上了韦尔斯泰因的医官职位，在政府里有份稳定收入，私人诊所的生意也因为他“公务员”的头衔好了起来。
搬新办公室的时候，妻子拉了条帘，将他的诊室一分为二，有病人的时候他就在前面看诊，没病人的时候就跑去后面玩显微镜。
人生顿时完美：
上班工资稳定能摸鱼，下班轻松副业赚大钱。
更戏剧性的是，在这方布帘隔出的小小天地，科赫一个人，透过一台显微镜，在神秘、广博的细菌世界中发现了一个改变世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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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他在“凶案现场”
发现了一串串会动的“小杆杆”
考编后第2年，妻子为了支持科赫，攒钱为他换了台当年最新最牛的显微镜。
土枪换炮，科赫突然觉得自己是个专业玩家了。
这么高级的显微镜用来看虫虫草草，实在屈才，得研究点高端的东西！
于是，村里那几片“被诅咒的草场”，还有那些流着黑血死掉的牛羊，成为了他的研究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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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3年的某天，科赫突然决定去草场看看，说是去看病，其实是去牧民家里顺点尸体血样。
只因他想搞清楚：
细菌会让人生病吗？
细菌和疾病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这也是当时医学界讨论最热的2个问题。
果不其然，科赫在显微镜下看到，凡是患病的牛羊血里都会有这种一串串，会动的，像小杆杆一样的细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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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跑去屠宰场拉了几桶牛羊血，发现健康血液里完全找不到这种小杆杆。
不知道是因为担心自己出身草莽，底气不足，还是严谨爱自疑的性格使然，科赫并没有急于向外公布这个发现。
毕竟，“得病的血液里有小杆杆，健康的血液没小杆杆”并不能证明那玩意儿是凶手。
面对这个窘境，要继续还是放弃？
还没决定，一个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03
这“小杆杆”活像个幽灵！
离开动物很快死，烧过几年却活着！
科赫又接连做了多次实验，过程相当繁杂，甚至花了他3年心血：
一开始，他想将小杆杆打到健康牛羊体内，观察会不会导致发病，以证明其致病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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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又盯上了女儿的宠物——小白鼠。便宜，繁殖快，后者也不怎么待见它们。
果然，有小杆杆的病血一打到白鼠肚肚，白鼠就立马断气。
但严谨的科赫，却当即判定实验失败。
为啥？
因为他觉得这鼠不是病死的，是针打太猛，白鼠小身板扛不住，才被折腾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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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试了十几个方法，最后在鼠尾上划了个小口，让木刺沾血抹到伤口里，白鼠才按牛羊患病的死法断了气：
先发热，第二天流黑血而死，死后的血里也看到了小杆杆。
可科赫还不放心！
他又继续用这只白鼠的血接种下一只……连着种了30只，都“成功”了。
但这也让他产生了一个疑问：
就木刺尖尖那么点病羊血，你传我我传你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稀释了多少倍，怎么够弄死那么多老鼠？
莫非……这细菌还会自己繁殖，自己生孩子？
科赫决定眼见为实，做实验！
他将细菌滴在透明的牛眼房水里，对着显微镜盯了几小时，眼睁睁看着那串孤单的小杆杆，慢慢繁殖成一片黑压压的杆杆云，布满整个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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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做到这步，科赫心里依旧有个疑问：
他发现，这小杆杆虽然在动物体内长得很凶，但只要动物一死，它们离开活体，遇到阳光，就命不久矣～
可那几个“被诅咒的草场”，都被烧过荒过几年，为啥照样还能让牛羊染病？
难道这些小杆杆是幽灵？
这个问题可把科赫难住了，连设计实验的思路都没了。
04
一次乌龙让他发现，
这细菌不仅会“生娃”，还会“诈尸”!
实验走进死胡同，科赫只能每天弄点牛眼房水，滴点小杆杆进去，没事就在那傻看，期待有啥奇迹出现。
终于，一件有如神助的事出现了。
科赫是个爱整洁的人，那时候他还没冰箱，平时每天都会定时清洗当天的细菌样本。
就那天，他给忘了，第二天心想，这搁一宿，不得长毛了，赶紧去看看。
这一看，有大发现！
小杆杆是死得差不多了，但旁边却多了个小圆点。
资料图
他没管，继续把样本丢一边，又过了几天，他再看，那小圆点竟然还在！
这让科赫突发奇想，这小圆点是啥？
如果把这个小圆点，再放回最适合细菌繁殖的牛眼房水里会怎样？
当时正值盛夏，温暖的室温下，不到两小时，他就看到了一个惊人结果：
那些小圆点像会冒芽的种子般，牛眼房水一泡，就重新长出身体，变回小杆杆样的细菌。
这不就是诈尸吗！
后来，大家把这种会复活的小圆点命名为——
细菌的芽孢状态。
更令科赫惊讶的是，这些小圆点还“百毒不侵”：
难怪牧民不管怎么烧草场，荒草场，都无法去除这些病菌。
这一下，“被诅咒的草场”的秘密，终于解开！
科赫立即建议村民将染病的牛羊烧成灰，挖地三尺深埋，第二年发病率果然减少。
05
人类才第一次知道
原来细菌为了活着，比人还会做减法！
想象一下，每年夏天，就会有很多携带小杆杆菌的牛羊尸体被抛散在牧场的各个角落。
秋天，尸体腐烂，小杆杆顺着黑血流出，失去“寄主”，变成芽孢小圆点。
小芽孢微小轻盈，风一吹就散，飞进泥土里，飘到草叶上，任凭风吹日晒，冰冻雨冲，它都蛰伏不动。
它什么也不用做，只需静待草长莺飞时，牛羊过来将它们顺着花草吃进肚里，它们就能瞬间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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芽孢状态，似乎是细菌的一种生命智慧。
后来科学家研究发现，当这类细菌遇到难以生存的恶劣环境时，就会坍缩成一个小点。
它们大概是知道自己快死了，便毫不犹豫地把身上各种“零件”丢掉，化繁为简，只留下DNA和一点必需的生存资料。
然后迅速收拢细胞壁，进入休眠状态。
正常的细胞因为结构复杂，很容易被外物攻破（比如火烧水煮）。
而芽孢反而是因为内部清简，只有外部一层肽聚糖皮层，就像一层无趣，但却找不到破绽的水泥壳。
消耗少，无欲无求，还刀枪不入。
越简单，越无敌。
来源：《破坏之王》剧照
06
凌晨一点提着老鼠上了火车
他的演说让全世界沸腾了
三年时间，无数实验，科赫终于对自己的结论信心满满。
当时因为大家发现只要得上这种病，身上就会长黑疮，死后流黑血，剖开肚里的内脏也发黑，于是就管这病叫“炭疽（j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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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科赫，就给这些小杆杆取名“炭疽杆菌”。
炭疽杆菌曾被用作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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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自己毕竟不是正牌科学家，对外发布前他还是希望拉点权威认证，就给当时的德国细菌专家科恩写了封信，申请当面演示实验结果。
科恩看完信也半信半疑，全球科学家攻克多年都没破解的难题，一个乡村医生，业余玩家，就说自己破解了？
还好科恩没有看不起人，他约科赫一周后见面。
1876年4月30日凌晨1点，科赫提着一笼笼白鼠、兔子、青蛙…还有他最宝贝的显微镜、玻片、试剂…叮叮当当，叽叽呱呱地坐上火车，哐哐哐晃了10个小时，于第二天中午抵达科恩的研究所。
到场的全是专家，科赫紧张得直结巴，但演示才进行到一半，大家就看出这位乡村医生非等闲之辈，
有人甚至立刻跑回实验室，冲学生喊道：“别干了别干了，快去实验室看科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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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演示结束后，现场没有任何一位专家提出疑问，科赫的实验完美无缺！
在科恩的支持下，33岁的科赫在当年十月，发布了自己震惊世界的发现：
炭疽杆菌是导致炭疽病的原因。
这也是医学界第一次用科学证明了细菌与疾病的关系。
而在这之后，科赫还相继发现了当时在欧洲“杀人“最多的疾病——肺结核病的病原体，“结核杆菌”，以及霍乱弧菌，伤寒杆菌。
并为之后的细菌学研究制定了经典的“科赫法则”（一套用来鉴定传染病病原的金科玉律）。
在科赫法则的指引下，1879年到1889年，一群优秀的微生物学家相继找到了白喉、肺炎、破伤风、脑膜炎、淋病等一大批疾病的致病菌。
用他后来的助手，加弗齐的话说，
“那感觉像是科赫摇动了一颗微生物的大树，各种水果跟着如雨点般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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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1. 法则奠基 科赫与细菌学/ 朱石生 著 ——新星出版社，2020.01
2. 微生物学先驱与诺贝尔奖/ 乌尔夫·拉格奎斯特 著 高峰 孙业平 译——科学出版社，2019.03
3. 罗伯特·科赫——细菌学之父/ 阿·伊格纳图斯 著 齐树仁 译——科学普及出版社，1981.03
4. 巨人的对决/ 阿尼克·佩罗 马克西姆·施瓦兹 著 时利和 译——海天出版社，2018.01
5、窥视宇宙万物的奥秘：望远镜、显微镜的故事 沱江著 ——吉林科技出版社，20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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