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退休来了！江苏3月1日起实施，对医生意味着什么？

日前，国务院印发《「十四五」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其中提到「尽快实现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全国统筹。实施渐进式延迟法定退休年龄」，延迟退休这一话题，也很快引起全网热议。

 

早在 2013 年，当事的人力社保部副部长胡晓义提出，延迟退休可能会首先考虑从专业工作者起步，包括医生、教师等。

 

2021 年，中国香港医院管理局讨论了两项挽留人才新政，其中一项即为「延长一线医护人员雇用期至 65 岁，即时生效」；同年，天津市也提出，鼓励支持符合国家及我市相关规定的儿科专家按程序批准后，适当延长退休年龄等方式，持续着力提升儿童医疗服务能力和水平。

 

那么，对于医生这样一个终身学习，并对体力、反应能力都有着较高要求的职业来说，延迟退休又意味着什么？

 

 

医生愿意延迟退休吗？

 

我们曾对该话题做过一个调查，共有 1380 人参与，包括 1099 名医生和 281 名医学生，在此次调查中，对于延迟退休年龄的做法，90% 的参与者不支持，只有 10% 表示支持。

 

 

2019 年，BMJ 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过去十年里，英国提前退休的医生人数增加了三倍。据中青在线消息，2010 年 10 月，英国从 2020 年开始，男女退休年龄同时增加到 66 岁，2026～2028 年增加至 67 岁。以此类推每 5 年提升一次退休年龄。而领取养老金的年龄每推迟一年，政府可以省下 130 亿英镑（约合人民币 1181 亿元）。

 

但对于医生而言，2010 年以来的养老金改革也使许多资深医生面临巨额税单：

 

从 2007～08 到 2018～19 这个周期，NHS 和医院系统内，因健康不佳而退休的人数从 386 人上升到 1186 人。平均退休年龄从 2007～08 年的 61 岁下降 2018～19 年的 59 岁，他们的工作时长远超应有时间，这对他们的健康造成毁灭性伤害。

 

而在我们的调查中，在被问到「是否愿意退休后被单位返聘」时，参与者中有 21.9% 表示愿意，46.5% 视情况而定。

 

 

而且，45.9% 的参与者表示，如果退休后继续工作，会选择给病人看病，32.4% 选择做医学院老师。

 

 

尽管大多数人反对延迟退休年龄的做法，但从不同年龄段、不同职称对比来看，50 岁及以上的医生（60 后及之前出生） 、或主任医师持支持态度的比例明显更高，基本是其他年龄段或职称支持比例的两倍及以上。

 

他们被单位返聘、退休后继续工作的意愿也更为强烈。

 

 

60 后及之前出生的医生中有 21.3% 支持延迟退休年龄，其他年龄段的支持比例不相上下，均不超过 10%。

 

与此同时，60 后及之前出生的医生中有 61.8% 会考虑在正常退休后继续工作，明显高于其他年龄段。

 

MJA 2017 年曾刊登文章，分析过影响澳大利亚医生退休意愿的职业和社会心理因素。文章显示，经济因素是医生判断是否退休的重要原因，此外，医生在职业生涯中，往往倾向于将重心放在工作上，并基于工作发展大量社会关系（往往也容易因此忽略家庭）。

 

——而当一位医生将工作视为使命（认为它足够充实，或是为崇高的事业做贡献），而非单纯的职业（以财务定义），那么就越不愿意退休。

 

 

延迟退休大潮

 

社会一直以来对医生的认知，都是「越老越吃香」。在经过大量临床训练后，老医生往往成了经验与医术的代名词。

 

目前医生的法定退休年龄，是男性 60 岁，女性 55 岁（高级职称可申请 60 岁退休）。

 

2014 年，澳大利亚政府宣布，到 2035 年，澳民众的退休年龄将从 65 岁提高至 70 岁。同年据 BBC 数据，英国的平均退休年龄男性 64.7 岁，女性 63.1 岁。据 AAFP 的调查估算，美国医生平均在 64.9 岁退休。

 

2021 年 4 月 1 日起，日本正式实施修改后的《老年人雇佣安定法》，将退休年龄延迟到了 70 岁，目前不具有强制性。

 

从人均寿命与退休年龄两个维度来比较，我国医生目前的退休年龄并不算「老」，事实上，据 2020 年卫生统计年鉴显示，我国执业医师中，12.4% 年龄在 60 岁以上；而执业（助理）医师年龄在 60 岁以上的有 10.9%，可以看出，仍有相当部分已经达到退休年龄的医生，仍然坚守在岗位上。

 

图片来源：2020 卫生统计年鉴

 

我国的医疗资源向来不充裕，卫生技术人员长期处于缺乏状态，而延迟退休这一政策的出台，无疑能够有效缓解资源的紧张。

 

另一方面，是医生的发展问题。

 

医生本身培养周期长，工作（指拿工资）的时间、职业发展时间较短。

 

2015 年，柳叶刀刊登的文章 Female doctors in China: challenges and hopes 曾点出，中国女医生面临的另一个重要挑战是提前退休。女性医务人员的退休年龄为 55 岁（具有高级职称可工作到 60 岁），而男性可以工作到 60 岁。因此，30 岁左右从医学院毕业的女医生，职业发展的时间只有 25 年。

 

而延长退休，在经济因素之外，也能使长培养周期的医生群体，在事业上发挥更多的价值。

 

 

银发医疗的现实

 

2017 年 5 月，BMJ 刊登的一项研究结果显示，治疗同样程度的内科老年重症患者，60 岁以上的医生，比起 40 岁以下的医生，患者入院 30 天内死亡率要高出 12%。

 

这相当于，每治疗 100 名患者，60 岁以上医生治疗就会比 40 岁以下的医生多死亡 1 人。

 

而医疗花费比也佐证了这一点，如果说 40 岁以下医生平均每个病人花费 1,000 美元（参考值）的话，那么 60 岁以上的医生就要花掉 1,071 美元。这一数字还随着年龄增长而增加，年龄每增长 10 岁，患者的平均花销就平均增加 2.4%。

 

而来自 JAMA 一项综述分析结果显示，75 岁以上医生在进行认识能力测试，平均比 40 岁医生的评分低 20% 以上。而涉及到临床操作及外科手术领域，年龄导致的差距会进一步拉大。

 

在临床上，年老的医生并不等同于「医术高超」。

 

由于医学知识更新速度快，但老医生的知识体系成型较早，甚至在工作中对临床的关注与投入相对减少——但医疗水平需要大量的临床经验来保持。BMJ 研究同样显示，年长医师相对更难遵守适当治疗的标准，诊断质量也较差。

 

但年长医生在医疗系统中，往往占据着更加重要的地位：从更高的行政职务，到更隐性的「话语权」，年轻医生未来可能需要思考更多职业上升空间的问题。

 

反之，年长的医生也不意味着「落后的临床认知」。

 

医学是一门实践的学科，多年的实践经验，加之综合性事务的锻炼，年长医生在合理人力资源的安排下，能够为科室、乃至医院提供的远非「单枪匹马」。

 

 

弹性是出路

 

对于医生来说，衡量胜任与否的标准并非「年龄」，而是「能力」。

 

在美国，医生没有强制退休时间，但在超过 65 岁后，必须接受年检，以评估医生的健康水平，确保行医能力。

 

2021 年 3 月，人社部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院长金维刚曾指出：延迟退休不会搞「一刀切」，不是规定每个人必须达到延迟后的法定退休年龄才能退休，而是要体现一定的弹性，增加个人自主选择提前退休的空间。这是延迟退休改革最大、最重要的特征。

 

或许最重要的，不是退休的年龄，而是如何将视医学为事业的医生们，放在最适合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