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阴天。
乌云像块巨大的黑布，把深圳的天空裹得严严实实。
深圳北站西广场进站口前，
拖着行李箱的乘客自觉地汇成一条队，两步并一步朝安检口小跑过去。
还有15分钟，往南昌的高铁就要检票了。
向前奔涌的人群，忽然被劈成两半，一个缓慢的身躯挡在了路中央。
图源：电视剧《沉默的真相》
这是个戴着眼镜、双鬓微白的中年男人。他佝偻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步一顿地将手中的推车往前挪。
在周围的各色行李箱中，他推车上那巨大的铝合金方形箱显得格外“扎眼”，箱子上有两道锁，还有一条绳子将其紧紧箍住。
男人手中的神秘箱子
出发前，他就被反复提醒，
“箱子里的‘50万’，没到‘下家’手里，千万不能‘见光’。”
因为这个箱子，他连飞机都不敢坐。
甚至过安检时，他都恨不得跪在传送带上扶着箱子一起过。
类似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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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南南
这只是一个阴天，没有下雨。
但他不时掏出纸巾擦拭额前湿发，让安检员不自觉起疑心：
“箱子里是什么？打开看看。”
“不行！”
“里面的东西
可以换一个孩子的眼睛”
时间倒转回3月21日。
孕期刚满24周+3天的李萍（化名），在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住院保胎。
早上7点多，李萍感觉肚子像来大姨妈一样隐隐作痛，没多久，一股“尿”从李萍两腿间流了出来。
医生赶紧跑来一看，果然，羊水破了！
“怎么办？这是要生了吗？”李萍根本没有心理准备，毛毛（化名）在肚子里才呆了6个月，出来后能活吗？
毛毛是“试管婴儿”。
2019年，喜欢小孩的小两口计划要宝宝，但备孕了整整两年都没有怀上。2021年，他们决定做试管婴儿，经历了3次取卵、2次移植失败后，李萍终于在10月18日移植成功受孕。
整个孕中期，李萍一直在频繁出血和宫缩中度过。尤其晚上10点后，她的肚子就会发紧发硬。医生让她多卧床，所以除了吃饭上厕所，李萍大多数时间都在躺着。
保胎期间，好不容易出来晒太阳的李萍
此刻，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贫瘠的土壤，再也给不了宝宝什么支撑了。
“生下来交给新生儿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这样，毛毛匆匆地来到了这个世界。出生时，24周的他体重只有750克，只比一瓶矿泉水重一点。
按标准，胎龄低于28周，体重低于1000克，就属于超低胎龄、超低体重的早产儿。显然，毛毛离这个界限还差了一大截。
“刚生下来时，医生只让我看了一眼宝宝，他全身皮肤像果冻一样透明，一些器官还能清晰可见......”
低龄早产儿一出生，前面就是一堆“难关”。
首当其冲的，就是因肺部发育不全造成的呼吸窘迫。为了让毛毛活下来，护士等他一出生就抱去了重症监护室的保温箱里插上了呼吸机。
毛毛一出生就来到的重症监护室
出生8周后，第二个挑战来了。毛毛被查出——
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简称ROP）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出生10周后，他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二区三期，需要尽快手术，否则会瞎一辈子！
那天晚上，李萍失眠了。她一遍遍看着手机里的毛毛，陷入无尽的自责，一如她早产生下毛毛的那天晚上。
一通电话
深圳医生踏上900公里“囧途”
回去后，李萍上网搜了这个病。
看着网上的妈妈都在犹豫要不要让宝宝做手术，李萍竟然有点羡慕。因为摆在她面前的问题，不是“要不要做”，而是“能不能做”——
第一，即便李萍决定做，她身处的这家全国百强、全江西省综合实力最强的医院，目前还没有开展此类激光手术。
“目前全国眼科医生大概4.5万人，能真正熟练掌握早产儿视网膜病变间接镜激光治疗手术的医生，全国也仅寥寥几十人。”
—— 深圳市眼科医院 小儿眼底病科
主任医师 唐松
第二，就算了解到哪家医院能做这个手术，可毛毛现在还不能撤掉呼吸机，没办法转运到其他医院。
与此同时，又一座“大山”压在了李萍头上：婆婆得了卵巢癌晚期。
图源：soogif
平日，李萍老公外出做水电安装的活，公公种田或接一些零工。
照顾婆婆做手术打化疗的任务，落到了还没出月子的李萍头上，她哪儿都去不了。
不忍看李萍一家如此揪心，毛毛的新生儿科医生想起以前开会时认识了深圳一名小儿眼底病专家，于是拿起了手机，拨通了唐松的电话。
就这样，深圳市眼科医院接到了一个跨省“急救令”。
6月10日，深圳市眼科医院院长张少冲、副院长张国明立即组织专家团进行线上视频会诊。大致了解情况后，医院派小儿眼底病科专家唐松第二天前往南昌“上门”手术。
深圳北站那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就是唐松。
他箱子里装的，就是能给毛毛后续的人生带来光明的“秘密武器”，
回想起这一幕，唐松现在还捏把汗，
“这个设备费了好大劲，不能有大幅度震动，会出问题的，我自己白跑一趟不要紧，关键别把人家耽误了！”
“情况比想象中复杂”
初次见面，毛毛就“送”了他3颗“雷”
01
病情已经由“视网膜”
侵入到“虹膜”
下午2点，唐松一下高铁就直奔医院病房，查看毛毛情况。
这一查，发现毛毛病情比远程会诊时还严重——
毛毛不仅视网膜上长出了新生血管，虹膜上也出现了大量新生血管。
这说明，毛毛的病情进展速度非常快，也许再晚来几天，一切都已经太迟......
02
“下刀”的地方
被增生血管“锁死”了
正式手术前，护士给毛毛眼睛滴上了散瞳药。
但因为毛毛虹膜上的新生血管就像连接在一起的枷锁，把瞳孔“锁”得死死的，导致毛毛无法正常散瞳。
唐松解释，
“人的瞳孔正常情况下是3×3mm，滴了散瞳药以后会扩大到7mm，但毛毛由于虹膜上的新生血管牵拉，瞳孔只能扩大一点，就像在一颗‘黑豆’上做手术，瞳孔不够大，打起激光就十分吃力。”
这情况虽不多见，但好在唐松已经是一把“老手”了，脑海中早已有了解决方案：
用巩膜顶压器结合眼底照相机做手术。
简单来说就是用眼底照相机定位病变部位，再利用巩膜顶压器将病变部位顶到能看清的位置，进行激光手术。
整个手术过程需要一点一点挪动，一点一点打激光，很考验医生的技术和耐心。
唐松正在为毛毛做手术
03
如果全麻
孩子会痛苦加倍
如果要给毛毛全麻，势必要移动他，麻完以后还要再次装上呼吸机。这对毛毛来说，无疑是二次伤害。
为了不让毛毛动得太厉害，同时又减轻他的术中疼痛，唐松决定用点滴给毛毛输入镇静剂，并连接监护设备监控毛毛身体情况。
种种情况加在一起，让这场放到普通患儿身上只需30-40分钟的手术，在毛毛身上做了差不多1个半小时。
手术后的毛毛眼睛恢复良好
像毛毛这样的孩子
2003年至今，深圳“捞”出了1500多个
自2003年，深圳市眼科医院开始开展早产儿视网膜病变（ROP）防治工作以来，已经筛查高危早产儿约22000例，并通过手术成功救治了约1500多个ROP宝宝。
唐松介绍，
“前几年深圳出生量大，巅峰时期一年曾有23～24万新生儿，新生儿中约10%是早产儿，早产儿里又有约百分之10~15%左右患有ROP病变，需要手术治疗的重症ROP宝宝比例大概在早产儿中占5%左右。”
在深圳，绝大多数的重症ROP宝宝都是在深圳市眼科医院完成手术治疗的。
为了照顾到其他地区的ROP宝宝——
2018年，深圳市眼科医院牵头成立“深圳市早产儿视网膜病防治联盟”，包括粤东部分医院在内的33家医院加入到联盟。他们如果筛查出患有ROP的小孩，都会转到深圳市眼科医院来治疗。
作为小儿眼底病专家，唐松最恨的，就是家长的意识不足，
“叫他带娃来筛查，他几个月后才来！”
这些年，深圳市小儿眼底病团队专家一直在呼吁——
早产儿、新生儿要“应查尽查”
错过这个时间，神仙都救不回！
1. 哪类宝宝要查？什么时候查？
✎ 早产、低体重儿
要做早产儿视网膜病变筛查。以下情况宝宝，应在出生后的4~6周，及时筛查：
32周前出生
出生时体重低于2公斤
32周后出生，体重大于2公斤但有吸氧史
其中，28周前出生，出生体重低于1000克的早产儿尤其要注意，发病率超40%。
✎ 足月新生儿
这两类足月新生儿，应做新生儿眼病筛查：
有吸氧史
出生后4～6周由眼科医师进行首次眼底病变筛查；
无吸氧史
应在出生后28～30天进行首次儿童眼病筛查。
2. 什么时候做手术最好？
早产儿视网膜病变通常可以发展到5期——
1期和2期：先观察，有60%～70%的机会自愈，这叫“病变退化”；
3期：需要手术治疗，成功率在95%以上；
4期：将出现牵拉性视网膜脱离，引起不同程度视力下降，即便做了手术效果也不理想；
5期：严重者将导致患儿失明，并可能引起继发性青光眼、眼球萎缩及面部发育异常等。
所以，在3期阈值期做手术，效果最好。
3. 错过治疗，会有什么后果？
① 双目失明
这种病基本上都是双眼有病变，只是可能两只眼的程度不一样，所以一旦耽误治疗，大部分都是双目失明。
② 不可逆转
如果ROP宝宝因为耽误治疗而失明，后续没办法通过任何手术重获光明。
（资料图）
手术结束时已是傍晚，
李萍守在重症监护室门口不时往里张望，她已经20多天没见到宝宝了，
她永远记得唐松迎面向她走来，轻声告诉她：
“手术很成功，宝宝睡着了。”
李萍如释重负地笑了，这个“苦命”的家，似乎终于被命运施舍了一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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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有用就扩散」
本文封面：
专业指导：深圳市眼科医院 小儿眼底病科 唐松
信息来源：深圳市眼科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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